沃里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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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瑞金】在登格鲁星的最后一个夜晚

在登格鲁星的最后一个夜晚

 

·瑞金only

·不甜但HE

 

 


“让他活下去。”

 

 

去往登格鲁星的飞船如同以往,破旧的船身发出巨大的嗡嗡声,盖去了机械的播报声。船上没有其他乘客,机器人端着餐盘来来回回,问的问题千篇一律。没有任何声响,整个飞船,只有机器在叫嚣着,在说着话,在走动着,像活生生的人。

 

从凹凸星球到登格鲁星,最快半天,最慢三天——不,最慢可以一个月。

 

总有那么一两个人,会做出超出常识的行为。他们可以在去往短短半天的路途中迷路一个月,甚至会遇到各种状况。同样的,幸运女神也总对他们分出一丝怜悯,无论过程如何曲折,他们总会奇迹般的,以常人所想象不到的做法达成自己的目的。

 

从结果上来分析,可以得出此结论:他们是世界上的幸运儿。

 

可惜结论只是一个假设,假设的方向大多数源自于心中的肯定。真实情况往往比纯粹的结论更加复杂且充满不确定因素,就比如说——幸运女神陨落的同时,这位幸运儿也不幸死亡,被划出了“他们”的范围。死去的人不是人,只是一副驱动损坏的躯体,无法呼吸,无法说话,无法动弹,而后化为一片尘埃,什么都不留下。

 

这个宇宙间的法则是如此残忍,不论是强大的人,还是神使,亦或者是神,都逃不掉。在这个宇宙之中,万物都将走向消亡,无尽的时间也是如此。

 

登格鲁星到了。

 

此时是一个夜晚,熟悉的晚风吹着,空气中什么都没有。没有任何自然蓬勃的气味,没有土腥味,没有任何炊烟味。天空中一片漆黑,巨大的幕布把星球笼罩,隔绝了星星和一切生命体。

 

这里似乎只剩下了风这个自然元素,唯有它还在发出微弱的声响,拍着星球上的每一处植物,却总是得不到回应。于是它开始拍打各处的矿山,被狠狠地弹了出来,碰在腐朽的木门上,摔落到尘埃上。它忽然发现,这片尘埃曾是星球上唯一能够行动的生灵。

 

何其可悲。

 

我砍掉面前的杂草,这里曾经是一条小道,沿着向前走,再拐过几条小路,就到了家,或者是说曾经的家。一切都被杂草掩盖,时间是个可怕的东西,它们以微乎其微的变化慢慢地渗透到世间的每一处,把过去的种种吞噬。它们最近饿得太厉害,吃得太快,一眨眼间,什么都不剩下了。

 

曾经的我也被时间消化殆尽,什么都没留下。

 

离开凹凸星球时,偶然遇见了安莉洁,出于昔日是合作过的情谊,我简单地对她点头示意,并不想与她多聊。没有人会喜欢能够知晓你心中所想的人,虽然这个能力不是当事人能够控制的,但总的来说,在此条件下双方都没有任何过错,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。

 

是多么的无奈。

 

还好幸运女神发现了这位可怜人,在安莉洁的生命中,出现了一位她读不透且完全不介意她能力的人。可这人记性不好,神经大条,经常迷路,还特别固执,给人添了一堆麻烦。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满身缺点的人,却能够让人感受几丝温柔。

 

幸运女神发现了这类人的特别之处,于是选择了独占。

 

“金再也回不来了。”

 

安莉洁平静地说出这句话,与此相反的是她碧绿的双眸中氤氲着水气,上面没有人任何波澜,就像是一潭死水,不会再有多余的水,太阳会一点一点慢慢地蒸干,使其成为干涸的土地。如同她当年脸上的泪水,现在没有任何痕迹。

 

我也没有回应她,因为她说的是既定事实,我无法想出任何论据反驳她。

 

在很久以前,我曾反驳过她,可具体说的话语被时间带走了,一个字都不剩下。

 

 

家里很脏,有一处窗户被砸破,灰尘溜了进来,在家具上留下薄薄的一层痕迹。在不知多少个的五年前我总会仔细打扫,如今我不会了。

 

这里不会再有人来了。

 

我轻轻拍走床褥的灰,随意地躺了上去。风偷偷地跑了进来,吹着灰尘一起跳舞。我躺了一会,起身拿起门口的木桶,去找附近的河流。

 

这条河是登格鲁星上最后一条河,倒不如说是小溪。水是冰的,安安静静地包裹着我的手,映着岸边橘红的煤油灯。

 

“像是太阳一样呢!”

 

金踏进水中,拿着木瓢捞着水中的倒影。我提着装满水的木桶,催促他快点。

 

“再玩一会嘛!”

 

他依旧在对我撒娇。

 

我少见地纵容他的行为,我自己知晓原因,因为过不久我将离开这个星球,去往凹凸大赛,是否能够活着,都是一个谜团。

 

我害怕面前这个孩子会来到凹凸大赛,可他肯定会来,而且他——也是改变大赛的人。我明知道结果,可我还是希望能够改变结果。

 

于是在我要走的前一天,我第一次和金好好地谈了谈。他一开始一如既往地犯傻,粗神经似的假装没有听懂我话中的意思。可到后面,他那双湛蓝的眼中逐渐暗淡,嘴角再也提不上去。

 

我拉着他的手,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坦诚,第一次把心中的话语说出,第一次以哀求地口吻对他说:“金,别去。”

 

“答应我。”

 

我不知道我是什么表情,但我想,我的表情一定很奇怪。可我无所谓,在金面前,我可以放下所有。

 

秋姐走之后,金是我生命中的全部。幸运女神总是很贪心,抢走了我的星球,我的族人,我的父母。连秋也抢走了,我只剩下了金。

 

秋姐杳无音讯后,我再一次在心中狠狠地诅咒这该死的世界。即使这听起来幼稚好笑,可我确实是这么想的。

 

我本不是这么阴沉的性格,但现实不费吹灰之力把我打败、杀死、救活,而后再一次打败。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蝼蚁,是神看都不看一眼的尘埃。

 

我的反抗神自然也不会察觉,这对神来说无关痛痒。

 

谁让我们的维度不同。

 

我曾羡慕神,恨那些神使。最后我得知他们也是会在这世间渐渐消亡,我由衷地感到痛快,却又带着不甘。对他们来说,这太便宜了。

 

可结果终究是好的。

 

我讨厌结果。

 

我第一次埋葬他是在一个雨季,登格鲁星少有地下起了暴雨。豆大的雨水从高空坠落,它们无情地砸着我的身体,疼痛跟着雨点袭来。我感受到这些雨滴穿入了我的皮肤、肌肉、细胞、血管,最后落在泥泞的土地上,浑身都喊着疼。我挣扎着,忍着这股痛,拿起铲子挖着院子里的坑,把他的随身衣物丢入。

 

落雷打伤远处的树枝,我双手流出了鲜血,我跟着雷电在暴雨中怒吼。他连躯体都没在这个世界中留存,只剩下这团染着鲜血的衣物。我躺在他的墓之中,雨水冲刷着周身的泥巴,渐渐把我淹没。

 

第一次我爬了起来,在世间浑浑噩噩多年,我企图寻找另一种希望。

 

可这份希望只是走向另一条无止境的绝望。

 

第二次……第十次……第三百次……数不清的次数,我不再埋葬他,我带着他的衣物,带着他的剩下的全部,去往熟悉的地方。

 

最后我放弃了,我再也不去企图改变结果。

 

我开始享受过程,去凹凸大赛的那一天,我和金看了一晚上的星星,这似乎看起来不像是我会做的事,但我知道这是最后的安宁。

 

我反常地搂着他的肩膀,用毛毯把我们两个小小的身躯裹在一起,周身全是金的气息,我感到安心和怀念。金总是很敏锐,他早就察觉到我的不对劲,靠在我的肩膀上。晚风吹着远处的树影,像是野兽一般吞噬着夜晚的一切。

 

金抬手抹去我的眼泪,他担忧地问我为什么哭。

 

我摇摇头,抱着他瘦小的身躯,埋在他的肩膀上。“我希望你别去。”我又说了一遍,他拍拍我的背,没说其他话语。我明白他一定会去,因为这是既定事实。

 

我恨这该死的既定事实。

 

世间的因果如一条条细丝,联系着我们的一切。无论哪一条,这些线都会在同一点交汇——金去了凹凸大赛。

 

后来,我都是和他一起去凹凸大赛,带着他办理手续,和他共组一个小队。遇到紫堂幻、凯莉和安莉洁。有次组队打怪时,金和紫堂幻去捡树枝,凯莉不知跑到哪去,安莉洁忽然对我说:“你没事吧?”

 

我安然无恙,没有任何伤口,实在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。

 

她说我的心缺了一个洞。

 

我差点被她话逗笑,我回答她:“无所谓。”

 

她疑惑地看着我,不再多问。我不知她这次又发现了什么,可我真的不在意。她发现了无数次都无济于事,我不再抱希望。

 

我把烤好的鱼递给金,和他共睡一个帐篷。凯莉和紫堂幻见怪不怪,说我们是腻歪的小情侣。金红着脸和他们打闹在一起,我倒是喜欢听这些话。每晚睡觉时,我总是抱着金,感受着他身上的体温,感受他的心跳。我会抚I摸他的脸庞,会亲I吻他的嘴角。金一开始会满脸通红,但他更多的是担忧。

 

“格瑞,你为什么要哭呢?”

 

他总是会在夜晚这般问我,而后用他小小的身子抱住我,试图给我更多的温暖。我享受着过程,不在意任何结果。

 

我在自暴自弃。

 

被金看出来后,他没有责怪我,总是一味地纵容我。就是因为这样,因为他这般纵容,我才会变得如此任性。

 

爱这种情感真的太可怕了,它蒙蔽了我的一切,支撑着支离破碎的我,让我在那千丝万缕中的每一根丝线中走下去。

 

我曾是被人认为强大的人,可无数次的经历告诉我,我就是蝼蚁,在每一分的呼吸中感受着微不足道的幸福。我变成最弱小的人,在夹缝之中生存,努力让他活下去。

 

凯莉曾说过我和金不像是来参加大赛,像是来度蜜月的。对此我没有任何反驳,也没有任何反感之处。紫堂幻说我的人设崩塌,完全不像传闻中那般令人闻风丧胆。

 

我对此无所谓。

 

在很小的时候,在即将消亡的记忆深处,我还有父母的时候,我曾任性过几回,但失去之后,我不再任性,一味地封闭自己,走最糟糕的道路。

 

我想我真是一个幸运儿,我在这条路上遇到了金,于是我再次任性,想要无节制地从金身上拿取什么,后来的我越来越贪心,我想要他的全部。

 

我真是一个庸俗的人。

 

我曾无法理解那些情侣的行为,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笑,为什么他们要做这般无意义的事。在曾经的我来看,这些都是浪费时间的事。

 

直到我感受到溪流不再流淌,风渐渐停息,世间一切的万物停止活动,一切正慢慢地走向消亡。那些山川河流,那些飞禽走兽,那些鲜活的人,在这个宇宙中消逝。

 

空气也将不再存在,我们会在这之中停止呼吸。这之后,星球会一个一个地化作宇宙中的尘埃,而后重新汇聚,再次成为另一个星球。

 

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个无秩序的轮回。

 

我忽然明白那些无意义的时间是多么的珍贵可人,那些情侣们是何其珍惜时间,他们总是懂得如何去把握幸福。

 

每到最后一个夜晚,我总会拉起金的手,感受他的双手中温度的正在流失,我还是不争气地哭了。金习惯了我的眼泪,他望着朝阳,问我:我们赢了吗。赢了。我哽咽地说出这句话后,还是止不住地哭了。

 

这场用多少人的生命为代价结束的大赛,看起来是结束了。

 

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,一个消亡的开始,是宇宙的必经之路。

 

这似乎是无解的谜题。

 

无论多少条线都会汇入同一个节点,无论我怎么拉扯,没有一条线能够从中脱出。

 

我抱住他冰冷的躯体,没有说任何话语,泪水不再落下。我的时间开始停止,我的一切都停止运转。我早知这个结局,可我还是不死心,我总是把自己伤得千疮百孔,我总是自作自受,我总是死性不改。

 

一次又一次,朝阳一次又一次地升起,混杂着血的空气一次又一次地进入肺中,我咳出口中的鲜血,眼前那团金灿灿的毛发也不似以往亮丽,这个躯体中的灵魂又一次地离开了,湛蓝的双眸中什么都没有,没有那些河流山川,没有蓝天白云,没有任何人,没有我。

 

我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杀死,被面前这个人儿杀得体无完肤。

 

我如同孤魂在这个世间游走,我找寻各种方法,企图让他重新睁开双眼,对着我微笑,对着明日的朝阳打着呵欠,而后说着抱怨的话语,枕在我的怀中又一次地入睡。

 

我总是希望一遍又一遍地重新开始。

 

我在那数不清的细丝中找寻一个可能。

 

在不知第几个的夜晚中,我被梦魇惊醒,金躺在的怀中,做着香甜的美梦,口水落到我的衣襟上。我抚I摸着他的脸颊,温热的触感告诉我面前的人还活着。

 

我总是不知疲倦,一遍又一遍地带着他上屋顶,我对他告白,与他亲热,看他红透的脸颊,我拥抱他。

 

不厌其烦地无数次,时间剥夺了我的一部分,慢慢地我不再哭泣,不再微笑,我像是没有灵魂的孤魂,在漫长的时间中,我抛弃了我的一部分。

 

尽管如此,金总能把我丢失的一部分找回,在我受伤时,他会笨拙地替我包扎伤口,问我是否很痛。

 

我只是摇摇头。

 

偶然有一次,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,夜晚的他总是令人捉摸不透。我问他怎么了,亲I吻他的眼眸,他忽然落了眼泪。

 

做了一个噩梦。他说。

 

他抱着我,浑身都在发抖,嚎啕大哭。我第一次见到他情绪如此失控,只能抱着他,却说不出安慰的话语。

 

我忽然有一丝侥幸的猜想,他是否梦到那无数丝线中的其中一根,是否能够改变呢?

 

他抱着我哭了很久。

 

可即便如此,我们终究只是一粒小小的尘埃。

 

他又一次地在我怀里失去了呼吸,我听见紫堂幻的哭声、凯莉的尖叫,那些无数的亡魂在叫嚣着,在抗拒着,在反抗着。

 

我整个人被撕裂,被撕扯,我破碎不堪,再次拼凑起来,我又不是我。

 

 

我提着装满水的木桶,回到了家。最终还是打扫了这个家,我慢慢地整理,把破碎的罐子丢掉,把窗户修好,把漏雨的房屋重新修了一遍。

 

黑暗中,我是唯一的活物,在这个星球上苟延残喘。

 

屋子很快打扫干净,只不过杯子只剩下一个,我喝着从小溪中盛出的水,疲惫地爬到屋顶上。天空没有任何星星,漆黑一片。

 

不久前,丹尼尔联系了我,为了活下去,他想要唤醒神使。我告诉他一切只是徒劳,在这个宇宙之中没有任何神使会存在,唯一的留下来的神,也无法挽回这个局面。 

 

丹尼尔说我想法真是少见的悲观。

 

原来在他眼中我是乐观的人,那一定是因为我总是和金在一起。

 

我这次还是没有应邀,因为这么做只是徒劳。

 

这宇宙之中的万事万物都像是无数个结,每一个结都是宇宙的一部分,永远别企图解开。

 

有次秋姐要离开登格鲁星时,我对她坦白了一切。那时金对一切都不知情,秋姐那天晚上少见地没有说话,她只是抱着我,说我一直以来辛苦了。

 

我希望从她口中能够听到她的保证,例如她一定会想办法的,或者是她能够阻止这一切。

 

但她没有。

 

聪明如她,她早就明白这一切无法回头。

 

即使再来无数次,结果都是一样。

 

 

我躺在整理好的床铺上,冰冷的气息吞噬着我,我觉得自己马上就会死亡。

 

有一次我躺在那条浅浅的溪流中,任由这之中的水侵蚀我的肺,我不知道走了多少个过去,不知回头了多少次,那一次我感到由衷地疲惫,我想要放弃。

 

可在最后一刻我自己站了起来,我趴在岸上狼狈地咳嗽,我自暴自弃地捶打着周身的一切,我在黑暗中发出怒吼,我在肆意地嚎叫,我是登格鲁星上最后一头即将死亡的猛兽。

 

我叫得撕心裂肺,我即将昏厥,我希望自己就这么死亡再也不醒来。我憎恨自己是一位幸运儿,我希望死去的人是我,可我又不希望他承受这一切。

 

我想再一次见到他。

 

我想再一次拥抱他。

 

我想再一次尝试。

 

人总是在重复同样的错误,我总是在走一遍又一遍的荆棘。我无数次在死亡边缘挣扎,我无数次地从死亡中离开,似乎冥冥之中他在保护我,他守在死亡的路口,禁止我通过。

 

每当我这么想,仿佛一切似乎还有希望。

 

于是我又回头,希望一切能够改变。

 

我想我的理智也被时间吞噬了。

 

我回头的时候,又碰见了金,这次我依旧和他一起去了凹凸星球。深红的夕阳照着大地,我煮着他喜欢喝的汤,他抱着小小的碗,满足地喝完,在我的怀中睡着了。我看着清澈的溪流,上面的鱼儿游来游去,远处的红枫开了,红彤彤的颜色遍布了山间,如同鲜血般染红了天上的幕布。

 

我感受到金缓缓的呼吸声,我抱着他,不自觉地留下了眼泪。

 

我忽然支撑不下去,潜意识在告诉我,我要疯了。

 

我遗失了太多东西,我丢失了太多事物,我忘记了太多事情。我的理智即将不再留存,我终将成为孤魂,在这个宇宙中跟着星球陨落,到那时候,我能够与化作尘埃的他一同相遇吗?

 

我无法与命运抗争,我无法改变一切,我什么都无法做到。

 

我无法拯救他,我无法拯救大家。

 

金被我吵醒了,他抹去我的泪水,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。他只是紧紧抱着我,他似乎明白我为何哭,可他却说不出任何原因。重复了太多次,他总是会有这种既视感,我曾对这种既视感抱着希望,只希望一切能够得到改变。

 

可这只是徒劳。

 

某天晚上我在深夜惊醒,安莉洁负责守夜,她似乎是预见了什么,刚刚占卜完,她看着我说出我从未听过的话语。

 

“还有一次。”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。

 

我明白了,而后我忽然松了一口气。我想我终于要死了,我终于可以死了,我终于可以去见他了。

 

他即将死亡的前一天又做噩梦了,我抱着他,唤醒了他。他抱着我,哭出了声。我望着漆黑的夜,上面繁星点点,明天是一个好天气,是他看的最后一个日出。

 

是我看的倒数第二个日出。

 

他流了一身汗,我一下一下不厌其烦地理着他的乱发,我的指尖划过他温热的皮肤,他流着泪笑了。我贴着他的脸颊,在心中一如既往地祈祷他平安。

 

“格瑞。”他小声喊着我的名字。

 

我轻声应着,感受他的心跳,感受他的血液,感受他的全部。他此刻在我怀中好好活着,他此刻正在我的怀中流泪,他此刻正拥抱着我。

 

我乞求此刻为永恒。

 

我希望你活下去。

 

“我希望你活下去。”

 

我听见他这么说着,我看着他笑着,那双湛蓝的眼中的装下了许多星星,在发着微弱的光。

 

一股莫名的情绪忽然涌上,心跳不断地加快,血液在我身体中流淌,所有的细胞发起了抗议。我咬着嘴唇,任由鲜血流出。

 

“别生气。”

 

他拍着我的脸颊,我再一次跌入了星辰大海,在那之中我犹如鱼儿,永远无法离开,我想这是一个诅咒。

 

我想我一辈子也无法逃出。

 

我起身换上衣服,他跟在我的身后,似乎知晓我要去往何方。

 

“等等我啦,格瑞。”他匆忙地换上鞋子,用矢量箭头缠着我的手腕。

 

我放慢脚步等他跟上,我牵起他的手,走向了日出之处。荆棘刺伤我们的躯体,刀刃刺穿他的心脏,鲜血浇灌着大地,我再次迎来他的死亡。

 

无论过程如何,结果永远不会变。

 

我抱着他逐渐虚弱的身体,无视身边的人,亲吻他的嘴角。

 

还有最后一次,马上,我就能去见你了。

 

等着我。

 

“格、格瑞……”

 

他声音沙哑,苍白的嘴唇发出微弱的气息,他用着最后的力气说出那句话。

 

“要活下去。”

 

我对他摇摇头,他看着我,湛蓝的双眼再也合不上。

 

对不起。

 

 

我在屋顶上坐了一会,星球开始晃动,我跳下屋顶,走向飞船站。飞船离开那一刻,登格鲁星正在陨落,我和他的回忆也终究被时间夺走。

 

操控飞船飞向宇宙的边界,我打开舱门,从中跃下。周身的星球正在崩塌,破碎的躯体在宇宙中蔓延,我嗅到了血腥味,我听到到了爆炸声,我感受到来自于远方的某处有人在哭泣。在最后一抹风停止后,一切的一切又回归寂静。

 

掌管时间的神在此处停歇,它的躯体正在逐渐消亡,我坠入其中,看见了无数条细丝,它们缠绕成一团,成了巨大的网。

 

这其中的每一根我都触碰过了。

 

还剩最后一根,我在尾部找到了它,而后狠狠攥着它,希望它能够断掉,能够离开这个该死的网。

 

一切都只是徒劳,这些线永远扯不断,每一条中走向的结局也是必然。

 

我睁开眼时,躺在熟悉的芦苇丛中,身后是熟悉的土腥味。金正扒着芦苇丛,想要把我从中救出。我伸出了手,马上就被一个温暖的体温握住。

 

这是最后一次了。

 

很快,我们永远不会分开。

 

我抱着面前瘦小的躯体,他一如既往地安慰着我。就这样吧,最后一次,这次我终于可以死亡,我终于可以毫无牵挂地去见你。

 

“格瑞。”

 

他忽然喊出我的名字。

 

我一愣,抬头看他,那双眼中洋溢着泪水,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该有的神情。那一瞬间,我不自觉回头看身后,我忽然又找回了很多东西,那些失去的痛苦、记忆、爱慕以及一切感官,所有的一切似乎活了起来。

 

身边的芦苇草跟着风舞动,天上的乌云散去,落下了最后一滴雨水,打在我的脸颊上。我呆呆地看着阳关穿过云层落在世间的大地上,身边是青草的香味,面前是他的笑容。

 

我想这一定是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梦境,真实的触感令我更加怀疑,我想我是疯了。我希望我疯了。

 

如果这是梦,就让这个该死的梦境永远不要醒来。

 

我死死地抱住他。

 

最后一次,最后一次,我希望能和你一直在一起。

 

 

无数个日夜之后,神使还是陨落了。

 

我握着金的双手,身边是紫堂幻和凯莉的叫喊,他们真的很吵。我拥抱着金,感受自己的呼吸正逐渐微弱,金忽然笑了,他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抱住我。

 

“这、这次我们成功了……”他说。

 

我没有力气笑出声,一瞬间,无数次的记忆涌上,我感到身体正在发麻,我想我是要死去了。可我还是不争气地哭了,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,我从习惯了哭泣到不再哭泣,甚至于对哭泣麻木。可后来我发现,哭泣是我唯一能够准确向他传达的一种情感。

 

我还是希望你活下来。

 

希望你活下去。

 

 

“格瑞……”

 

他试图说话,他的呼吸逐渐微弱,我也慢慢地无法听清。

 

“一起……”

 

我想要点头,想要同他说我们一起活下去,可我说不出任何话语。

 

我要死了。

 

我马上就要死了。

 

我忽然觉得无数次的重新开始是没有任何意义的,我会和他相遇,他注定会死亡。无数次的轮回总是这个结果,为什么?

 

金,我想要你活下去。

 

只要你能够活下去,就能拥有无限的可能。

 

我曾是如此深信此事。

 

 

……瑞。

 

……格瑞。

 

我睁开双眼,毛绒绒的芦苇挠着我的脸颊,湛蓝的天空中白鸟飞翔。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新,我呆呆地起身,不远处有一条小溪,金在岸边对我挥手。

 

我缓缓走向他,他身体好好的,没有任何伤口。我拥抱着他,却再也感受不到温暖。我用力地抱着他,想要把他嵌入我的灵魂深处,想要与他融为一体。

 

金,对不起。

 

他拍打着我的面部,我感受不到任何疼痛,他鼓起了脸颊,生气极了。他拉起我的双手,带着我到岸边。

 

格瑞,我们要一直在一起。

 

他双眼泛着光,里面装着无尽澄澈的天,白鸟在自由地翱翔。

 

我看见我站在蓝天之下,跟着风儿微微点头。

 

我和他依偎在小溪边,听着树枝上的鸟儿啼叫,感受阳光的温暖,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,捡着红枫的落叶,躺在雪地上打闹。

 

夜晚悄悄降临,天上的星星亮了起来,照亮了一切,面前的溪流融化,上面倒映着另一处时间,被风轻轻一拍便消逝了。

 

这是最后一个夜晚。

 

我们互相拥抱,互相拥吻,却无法感受彼此。

 

星星逐渐掉落,慢悠悠地落进这条小溪。远处的山逐渐崩塌,上面的枯枝落了一地,风不再出来,鸟儿不再歌唱,芦苇化成粉末。

 

一抹金色的光从地平线出来,落到的每一处都崩塌瓦解。我们相视一笑,跳入了溪流之中,星星跟着雨点掉落,坠入在小溪之中,落在深处的泥沼中,照亮了幽暗的水面。

 

深黑的夜染上了颜色,从绛紫到深蓝到浅蓝到金黄,云朵飘散,阳光驱赶了一切。我和金相拥,坠入溪流的深处。落入了宇宙之中的法则,一切分崩离析,化作细碎的尘埃,结成新的事物,组成新的开始。

 

 

——要再次相见。

 

——要永远在一起。

 

我们最后一次拥吻,最后一次拥抱,最后一次牵手。

 

在登格鲁星上的最后一个夜晚分别,在新的黎明中相会。

 
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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